【扬子晚报·紫牛头条】站在南极之巅“追星”的南京天文学家,零下40℃拍下特殊“全家福”
为什么要在南极建望远镜?
在“人类不可接近之极”向天空发问
南极,一片人迹罕至的冰封大陆。这里终年苦寒,只有5%左右的地表裸露在外,平均冰厚2千米,已探测到的极低气温接近零下100℃。即使是南极的暖季,内陆也有零下35℃。然而,在自然环境如此恶劣的南极内陆,却有着地球上最好的观星地,尤其是被誉为“人类不可接近之极”的内陆最高点冰穹A。
南极及中国南极科考站示意图
“南极内陆高原是公认的地球上进行天文观测的优秀台址。”李正阳说,发展南极天文,建造自主研制的一流天文观测设备,对我国天文探索和深空探测具有重要意义。
南极冰穹A区域昆仑站天文设备
中国极地研究中心、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和中国科学院南京天文光学技术研究所组建科研团队(以下简称极地创新团队),拟依托我国南极考察站,构建中山站-泰山站-昆仑站的天文观测链路,推动南极天文观测体系化发展。
在南极建的天文望远镜
南极中山站位于南极大陆边缘,是通往南极内陆深处的门户。作为常年有人值守的科考站,中山站为昆仑站天文设备运行和维护提供了可用的坚实基地,也为自主研发南极天文设备提供了珍贵的一手实时观测、测试数据。中国第38次南极科学考察期间,李正阳所在极地创新团队在中山站建立首个天文观测平台,安装了一套有五个镜筒组成的小型望远镜阵列,可同时开展四个光学波段和近红外波段天文观测。该小型望远镜阵列由极地创新团队自主研发,单镜筒口径150毫米,具备大视场巡天的能力,五个镜筒全部架设在一台直驱式赤道仪上,可开展太阳系外行星等时域天文学观测和空间环境监测。
在雪地连续开车20天
冒着低温安装望远镜
2011年,还是在读博士研究生的李正阳被选派参加中国第28次南极科学考察。“当时年轻气盛,无所畏惧。”谈到第一次去南极科考的经历,李正阳依然可以回想起当时的“热血”,“外界环境越残酷,我觉得越有挑战性。”
那么科研人员是怎么去南极的呢?每年11月初,雪龙船载着科考物资和科考队员从上海出发,雪龙船在海上航行一个月,“渡过浮冰区域后,南极就不远了,这时候小企鹅们成群结队出来迎接我们,远处还有小海豹在等着我们。”李正阳说,雪龙船上乘坐的内陆科考队员在中山站下船,然后开着雪地车向昆仑站进发,此时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南极内陆最高点冰穹A还有1258公里。
“从中山站出发,望着一望无际的冰原,大家都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冲动,但是出发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不少困难,比如遇到软雪,车根本开不动,遇到硬雪,车又颠簸得不行。”李正阳说,开了20天左右的雪地车,面对着零下30℃的严寒,暴风雪、白化天和冰裂隙都随时威胁着生命安全,难以忍受的还有车子无休止的颠簸和人们遭遇的严重的高原反应。身体和心理都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但李正阳和队员们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李正阳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室外完成科考工作
当年南极科考内陆天文考察的只有包括李正阳在内的4名科研人员。当地气温一直在零下30至40℃间,在种种恶劣条件的考验下,科研人员团结协作,攻坚克难,在短短的20天内,终于成功安装我国首台可远程控制自动跟踪的南极巡天望远镜AST3-1和第二代自动高原国际天文观测站PLATO-A,并圆满完成了其他各项科考任务。
AST3作为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中国南极昆仑站天文台建设的“探路者”,在获得海量系外行星和超新星观测数据的同时,也为极端条件下望远镜的研制、观测和运行维护积累了宝贵经验。
南极内陆度夏科考周期在160天左右,每次离家都是近半年的时间,工作之余李正阳饱含对家人的思念,“但是想想很多老南极人,数十年没在家过春节的,我肯定不是最苦的”。李正阳说,科研成果的背后,是一代又一代南极人的努力和奋斗,他们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爱国、求实、拼搏、创新的南极精神,“南极精神一直指引着我。”
从“Nice to meet you”到
“最有温度的照片”
李正阳说,他第一次抵达南极内陆时,激动地在南极的冰雪上写下了“Nice to meet you”。这句话是对他当时正在追的女孩说的,也是对南极这个美丽的冰封大陆说的。
2014年,李正阳被选派参加中国第31次南极科考,第二次远征南极内陆。那一年他追的女孩已经成了他的夫人,他们还有了个一岁半的可爱女儿。再次登上南极之巅,李正阳脱下厚厚的外套,将里面印着全家福的T恤露出来,在零下40℃的气温里,拍下了一张“最有温度的照片”。“南极的最高点可能是我的家人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的地方。”李正阳说,“我当时出发前有一个设想,就是我能在南极的最高点拍一张‘全家福’。”
“最有温度的全家福”
虽然第二次科考,李正阳对行程已经很熟悉,对冰雪世界里潜藏的危险和高原缺氧的情况也不再恐惧,但此次23天内陆科考是历次昆仑队科考工作时间最长的一次,天文科考的任务也是历年来最繁重、最艰苦的一次。此次只有2名天文科考队员参与,李正阳勇挑重担,一个人承担了户外安装的所有工作。
由于长期在室外工作,极强的紫外线把他的脸晒得黝黑,局部脱皮,干裂疼痛;刺骨的寒风让他体温骤降;缺氧条件下,他举步维艰,体能消耗巨大,异常疲惫,体重减轻了10公斤;长时间呼吸零下40℃的空气严重地影响了他的身体,导致他咳嗽不止,肺部经常像炸开了一样。但他依然不舍昼夜,忘我工作,展开了与时间的赛跑。
“我们是国际上为数不多的到那个点的人,我们去的时候,可能去过的不超过100个人。”李正阳说,天文学家对南极这片土地更多的是敬畏之情。他分享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仿佛站在白色的星球上,看着远处黄色的月亮。
李正阳拍摄的“黄色的月亮”
“就觉得月亮很大,离得很近,很不真实。那一瞬间,作为一名天文学家,幸福感非常强烈,但也有很强烈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让我很恍惚,是不是站在了另外一个星球。”李正阳说,站在南极这片土地,感觉像是脱离了现代文明社会,“这种孤独感,是地球的孤独感、人类的孤独感、生命的孤独感,它时刻提醒我们,要敬畏大自然。”
李正阳说,目前极地创新团队首批次部署南极的天文光学设备,以大视场、中小口径巡天望远镜为主,拟在靠近南天极附近的天区搜寻太阳系外行星,并开展多波段测光、近红外波段观测实验。“通过对系外行星的搜寻测光观测,可以回答诸如宇宙中是否存在类地球行星、人类是否孤独等科学问题。”
紫牛新闻记者|于丹丹
实习生|蔡雨凡 曹敏